早朝攝政王上奏迎娶側妃的奏摺被攤開端端正正的擺在龍案上,在座的所有大臣不由得屏息垂手,空氣中寂靜的可怕。唯有十五歲的皇帝手上還拿着蟈蟈籠子,在龍座上四仰八叉的躺着玩的不亦樂乎,傳出點點稚兒笑聲,與這沉重氣氛格外的不相符。長公主慕綰卿從袖子里拿出綉帕擦拭了一下皇帝嘴角留下的涎水,隨手拿起龍案上的一塊糕餅往他嘴裏塞去。趁機拿走他手裡頭的蟈蟈籠子示意他不要亂動,有了糕餅的他果然老實了許多,慕綰卿把皇帝拉正身子坐好,才不緊不慢的抬眼開着腔說道。「攝政王這個年歲擱着別人那膝下能跑的孩子都有兩三個了,你一心為國為民倒是把成家的事拋在腦後了,如此本宮便准奏了。」攝政王厲瀾塵已過了二十的年紀卻孑然一身,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又長着一張另天下女人都嫉妒好看的臉,至今這個年歲不娶也是說不過去啊。誰人都知道胤朝攝政王的容貌,可堪冠絕天下乃一等一的美男子,但常常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示人只可遠觀,不是個好親近的主。或許是長公主這不咸不淡的態度讓眾臣的臉色又變了一翻,雖然擱着層層明晃晃有些刺眼的黃紗層帳,也掩蓋不住他們探尋的目光。眾臣們不由得想起那段因國喪被耽擱三年的婚事,當年先帝在時訂下的都已經到了成婚的地步,若不是那場宮變……「臣多謝長公主成全。」厲瀾塵有些意外她的態度,能幹脆利索的答應,剛要拂袖跪下謝恩,卻被她開口給打斷了。「蘇卿。」慕綰卿突然點了大理寺卿的名字,蘇卿怔了一下,瞥了一眼攝政王從眾臣的隊列中走出,跪下聽命。「攝政王既然有了成家的念頭,本宮自然要許個錦上添花的好寓意。」她嘴角勾起了一個抹意味不明的笑,帶着一縷縷恨意摻雜在其中散逸出來。「蘇家嫡女芳齡十七待字閨中,容貌品性堪稱閨閣典範,如此便封為側妃入府執掌主母之事,攝政王覺得可好?」慕綰卿表面笑的如是風輕雲淡朝服之下的素手緊緊攥在一起,剋制着情緒。他真是會做一場好戲,他想娶柳如意私下與她說就是了。如今他把這事擺在明面上,當著眾臣的面,煞有其事的上摺子啟奏,是想把她的臉面踩在地上糟踐個乾淨么。厲瀾塵扯了扯嘴角,顯然知她不會讓他求得圓滿,他已經得了他想要的,也不與她多做計較。眼眸看了慕綰卿片刻,薄唇輕啟吐出一句話,「臣領旨,謝長公主。」厲瀾塵縱使不甘願娶,可長公主給他的賞賜,他焉能不受。蘇大理寺卿也誠惶誠恐的領旨謝恩,他對着突如其來的恩旨又驚又喜,這攝政王表妹柳氏自幼在攝夫人膝下長大。本是關起門來一家人嫁娶的事,這等福氣本是怎麼輪也輪不到他們蘇家身上的。長公主將蘇家嫡女同嫁王府,雖然地位與柳氏一樣,但有主母之權傍身,入府主持家事,地位明顯比柳氏高了一頭,怎的也不算委屈蘇家嫡長女。再者蘇卿是攝政王的家臣,如此對攝政王一黨有利而無害啊。「如此下月十五主大吉,兩位側妃下四夫人八侍妾一同入攝政王府,夫人就從眾卿家中女眷擇選,侍妾就從大宮女中擇選,自古便有成家立業一說,攝政王可不要辜負本宮的美意啊。」他還是如剛剛那樣聽見這些賞賜眉頭都沒有皺一下,依舊恪守禮數的跪下,「長公主美意臣豈敢不受,臣領旨謝恩。」道貌岸然的偽君子,她恨恨的在心裏咒罵一聲,但看見他官服底下脖頸遮都遮不住泛烏的一圈咬痕,心裏才暢意了些。「着禮部和工部一起操持攝政王大婚之事,一會內閣將適齡女子的畫像送到勤政殿里。」慕綰卿起身攏了攏繁重的朝服,拉過皇帝的手身影從層層黃紗下消失。身後內監揚起嗓音高喊,「退朝。」皇上和長公主走後,攝政王一黨迅速的以攝政王為中心圍成了一圈議論,心向著長公主的臣子們無不嗤鼻甩袖離開。厲瀾塵負手而立站在中間嘴角淡淡的帶着笑,一一點頭收下祝福的話語,心思卻隨着羅裙的一角不知飄向了何方。慕綰卿走在石子路上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崴了腳,碧落上前將將扶住她的身子,將皇帝交給別的監侍帶着。碧落看着長公主的臉色擔憂了問一句,「公主你沒事吧。」她搖了搖頭忍下腳踝的鈍痛一步步的繼續走着,皇帝因沒有她的束縛掙開內侍的手追着一隻蝴蝶就跑了出去,惹得一堆人趕緊追了過去。昭兒追着蝴蝶一蹦一跳的進了御花園裡,蝴蝶在亂花中迷了方向,她眼中的溫情一寸寸的涼了下去。春色滿園遍布鮮花齊放,外表的妖艷如血花泥之下的累累白骨,皆是三年前那場宮變之後,長公主下令所埋下的。用死人骨血滋養這花兒,與別處開的分外不同的妖艷,曾有術士公然指責此乃妖花不祥之兆。斥責長公主此舉有違天綱倫常,最後慕綰卿聽的不耐煩了,索性把他殺了,埋了進去做了花肥。三年前霍亂結束,她將所有人的屍首都埋在了御花園的下面,廢墟之上重建皇宮,那刻骨銘心的仇恨至死不能忘。明晃晃的太陽下照的她臉色慘白,碧落見長公主面色不好,趕緊拉着她離開御花園,此時睹物思人才是傷情。